禅门修行讲究疑情,2013年5月25日,北京大学禅学社、中国人民大学禅学等京津高校社团参学大唐兴教寺时,就真切地感受到了一次“疑情”。哲学博士王五作为此次参学兴教寺的学子之一,撰文提出:兴教寺不“拆迁”了,可为什么只是内部消息,当地政府连一个字都没有吐露?维护宗教活动场所权益的中佛协声明为何被撕毁?外界舆论的质疑和责问为何依然在继续?为何把之前所有的问题一笔抹去,只谈申遗?当地政府为何偏偏在此时向寺院“布施”起了修缮款?为何僧团代表人对此没有任何公开说明,而卧佛殿的琉璃瓦已经替换了一半?这一切何时开始?这一切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北京大学禅学社、中国人民大学禅学等京津高校社团参学兴教寺(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参学”一词,在佛教里意味着向实践离苦得乐的靠近,意味着走上对生命纯粹承当的道路。每每提起这个词,佛子心中涌现的常常是古来高僧大德行脚参方的坚韧与自在。而在这个五月天,兴教寺玄奘大师塔下,等待我的是一场特别的参学。
维护宗教活动场所权益的中佛协呼吁为何被撕毁?
来之前查阅了有关兴教寺事件的各种材料,做足了功课。岂料刚到山门,却发现新闻照片中贴在山门上的维护宗教活动场所权益的中佛协声明不翼而飞。
于是,参学第一件事,意外成为在寺内满腹狐疑地找声明。
找了一圈,吃惊不小,声明全无,撤得一干二净,仔细看才能找到被撕的痕迹。本以为,兴教寺虽然在重压之下,但贴遍寺院的中佛协反拆迁声明充满了凛然正气,对于谋寺者正是一种强烈的震慑。但如今,震慑在何方?
曾经张贴的中佛协的声明(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声明全无,撤得一干二净(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声明被撤,仔细看才能找到被撕的痕迹(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寺院安静得出奇,少有人走动。唯有卧佛殿前,几个工人在劳动,地上堆满了瓦片、水泥等建材,殿周围搭着脚手架,院子里搭起了工棚。问了路过的居士,得知“不拆了”,不过要“原状申遗”。卧佛殿上的琉璃瓦要替换成青灰瓦,以维持“原状”。同样要“整修”的还有三藏院,据说是政府出钱维修。
卧佛殿前的建材(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待整修的殿堂(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施工棚(图片来源:凤凰网华人佛教)
兴教寺不拆了,寺院胜利了?皆大欢喜了?
可为什么只是内部消息,当地政府连一个字都没有吐露?维护宗教活动场所权益的中佛协声明为何被撕毁?外界舆论的质疑和责问为何依然在继续?为何把之前所有的问题一笔抹去,只谈申遗?当地政府为何偏偏在此时向寺院“布施”起了修缮款?为何僧团代表人对此没有任何公开说明,而卧佛殿的琉璃瓦已经替换了一半?这一切何时开始?这一切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禅门修行讲究疑情,这一回来祖庭参学,真是破天荒第一次满心“疑情”!
从“驱僧”到“CEO本地化”
如果不是此次夺寺风波,兴教寺的清静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可是现在,安静得令人心中惴惴不安。
各种“疑情”显示,当地部门似乎一夜之间已经把所有的污点都抹干净,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申遗。如果有公开报道,其说辞也一定如此:为了“保护佛法僧一体性”,“尊重”僧团意见,政府与僧团“达成一致协议”,“原状”申遗,并且“体谅”寺院“难处”,出资帮助整修寺院建筑。
在大众都早已看穿并唾弃“申遗”之后,这个“幌子”依旧高高飘荡。有资料披露,早期对兴教寺的规划远期可达2020年,当地何以在短期内如此果断地放弃此计划?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因此,只在寺内流传而不敢公开“见人”的所谓“不拆”,其诚意何在,可想而知。
地方上为何迟迟不肯扔掉“申遗”这面污点斑斑的大旗,恐怕依旧是商业开发在作祟。原本计划的拆房驱僧,竟遭受佛教界信众的强烈反弹,这大概是有关部门未曾预料的。舆论滔滔之下,拆迁只能作罢。但一计不成,一计又施,拆房的推土机隐藏到幕后摇身变成了“特洛伊木马”。
与其兴师动众拆迁,不如从寺院内部寻找突破口。拿下了僧团,就是拿下了整个寺院。拿下了寺院,纵使外界舆论滔天,所有的罪恶也都有了“庇藏”之所。拿下了寺院,便使来自内部的反对直接消声,曲江系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操控寺院。而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拿下僧团,只要攻破少数人即可。
也就是说,与其“驱僧”,不如暂时顺应信众的说法,保留僧团。与其对僧团管理层“空降”、“换血”,不如就地改造,搞“CEO本地化”。如此节省人力物力又可以给自己洗白的办法,应该是某些权利机构的首选。
到这里,想起之前某重要媒体发布的文章《搭建建设性共识的平台》,文中写到:不少观点本身已站立不稳:比如“保住一座有僧人的兴教寺”,首先从目前各方给出的信息,无法看出整治后将完全排除原僧团对兴教寺的使用;其次峨眉山、青城山等富含宗教因素的世界文化遗产地,各个宗教活动场所现依然香火鼎盛,信众络绎不绝,如何能推测出申遗必定会驱僧离寺的悲观结论呢?
初看此话,只觉得狡辩。如今兴教寺内种种情形,方才恍然大悟:最初是将申遗作为拆迁的幌子,受到叫停后,就连“拆迁”也成了幌子。这段文字根本就是“剧透”:拆也可,不拆也可,“保住一座有僧人的兴教寺”完全没有问题,因为正好可以把僧人一起圈进来变成“活古董”、“活化石”,和兴教寺捆绑开发。这种情况,兴教寺并非首例,峨眉山、青城山正是先例!
脱离群众的“隔离战术”瓦解信众反弹力量
要将“驱僧”转型为“CEO本地化”,必须潜移默化,神不知鬼不觉。因此,“隔离术”会继续使用,而这套手段从兴教寺事件被捅出伊始,就阴魂不散,常随左右,目的的是为了将反对力量瓦解,一一孤立,不成气候。
首先是信息隔离。事件核心的兴教寺,其意见一直被刻意边缘化,替换以虚假的舆论导引,将大众与真实隔离。
第二步,封锁兴教寺方的对外公开渠道,将僧团与大众隔离。
第三步,寺内网络常被切断,舆论的信息不能及时完整到达寺院,使舆论与僧团隔离。
但是纸包不住火,拆迁兴教寺的真实目的终究被揭,一览无余。在此情境下再强拆,某权利机构必然要被满天下的唾沫淹死。于是,他们显然由明入暗,改暴力为“和平演变”。
实行“CEO本地化”,依然要用“隔离术”。某权利机构暗中活动,在僧团内部竖起“隔离墙”,结果是,寺院的执事层实际上成为某权利机构的傀儡,受制于某权利机构的意见。这样一来,有关部门就可以在“取得寺院同意”的名义下对寺院进行任意的操控。因为寺方已经同意,外围的舆论也将无计可施,而有关部门又落得一个尊重佛教的美名。长此以往,寺院清众即便想反抗,也只能是节节败退,长期吃哑巴亏。
“CEO本地化”是一种既隐蔽又彻底的隔离,寺院执事与清众隔离,从而寺院从意见上与信众隔离,原来佛教界所自发形成的较为统一的反弹力量将被轻易瓦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甚至已经发生!
这种转变值得高度警惕。熟悉佛教丛林制度的人都知道,僧团议事,必须经过民主公开形成,只要有一票反对,就要进行重新表决。因此,任何僧团做出的如法决定都能够代表大部分僧众的意见。
但如果僧团被“CEO本地化”,那么僧团的决议就会脱离僧众,变成少数人的意见。看来,未来出现的任何来自兴教寺但又明显代表XX系利益的“僧团意见”,也许都得打一个问号了。
从长远来看,如果兴教寺被开发,“隔离”就不仅仅是战术,而将成为常态:寺院与社会大众长期隔离。兴教寺已存在千年,即便历史上有过衰败,但寺院教化一方的基本职能始终没有改变过,寺院与当地民众也长期维持着融洽的联系,3月份村民自发抵制有关部门来山门外转移土方正说明了这一点。
保住一座有僧人的兴教寺,要保住的不仅是僧团在寺院的生存权,更是僧团的主权,要保住的不是一个作为“标本”陈列在寺院中仅供观瞻的僧团,而是一个具正法眼藏,能独立自主,开佛知见,扬佛本怀,教化一方的僧团。否则,如果沦落到僧人要买票才能回寺,信众不能去寺院修学,寺院成了到此一游的景点时,那么僧将不僧,寺将不寺,剩下的就只有物欲横流了!
核心:寺院管理权遭转移
来兴教寺前,热心网友们还守在网上紧张等待着530大限的到来。事实上,大众都被XX系放出的“烟雾弹”迷住了。其实,此事真正有效的线索一直夹杂在一大堆芜杂的信息中。因此,要看清兴教寺内目前的情形和未来走势,有必要来回顾几份资料:
《兴教寺公开信:维护僧团生存权与玄奘塔一体》(简称《公开信》)
《中佛协强烈反对兴教寺拆迁强拆侵犯佛教权益》(简称《中佛协声明》)
《正本清源赵朴初谈寺观的属性、职能和归属》(简称《正本清源》)
《公开信》里提到拆迁兴教寺是“对兴教寺塔使用权的转移和宗教活动场功能的变更”,并提出合理诉求“僧团对兴教寺和兴教寺塔的一贯使用权不可以转移——即要始终保障兴教寺宗教活动功能的完整性和和自主性。任何单位以兴教寺和兴教寺塔名义修建的项目,在修建完成以后要完全移交兴教寺管理运用。”
《中佛协声明》明确指出“西安兴教寺是国务院批准公布的汉族地区全国重点寺院,其宗教活动场所的属性除国务院同意外,不得变更。”援引2012年国家宗教事务局等十部委联合下发《关于处理涉及佛教寺庙、道教宫观管理有关问题的意见》“寺观应在政府宗教事务部门的行政管理下,在当地政府有关部门指导、监督下,由佛、道教界按民主管理的原则负责管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插手其内部宗教事务。严禁党政部门参与或纵容、支持企业和个人投资经营或承包经营寺观,不得以任何方式将寺观搞“股份制”、“中外合资”、“租赁承包”、“分红提成”等”,严正反对对寺院进行商业化运作。
从这两份材料的主要思路可知,寺院僧团和佛教界一开始反对的不仅是拆迁,更重要的是反对由拆迁而引发的寺院属性的实质性更改以及拆迁背后的真正目的——商业开发。
因此,拆与不拆都不是重点,申遗与否更是幌子,寺院的管理权才是核心。XX系要搞商业开发,必须要通过干预寺院内部事务从而完成兴教寺合法管理权和使用权的转移。而拆迁,只是他们达到目的的手段之一。
XX系虽然可以用舆论对大众掩盖其目的,但不可能遮蔽当事人和佛教界的眼耳。因为兴教寺所遭遇的是文革以后佛教界遇到的老问题——文物部门长期以来对佛教寺院的非法侵占。《正本清源》和《文革暴发户》两份资料里详细介绍了长期以来的非法侵占寺院、变更寺院属性的一桩桩历史公案,其核心是:拒不执行国务院【1980】188号文件“将宗教团体房屋的产权全部退给宗教团体,无法退的应拆价付款”的政策规定,以保护文物为名,制造种种借口,对抗中央、国务院的政策规定,斗胆改变寺观之宗教活动场所的固有属性和职能,侵犯佛道教界主持、管理和经营寺观及其房屋的合法权益,把寺观作为文物部门直接管辖的一个基层单位。
在此背景下,兴教寺事件的性质一目了然。唯一不同的是,兴教寺不再是单纯地被一个部门欺凌,文物部门也不过是他人的棋子。兴教寺面对的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庞大的挟佛敛财计划,计划背后则是野心勃勃、操作熟练的官商一体组织。
曲江系深知管理权是控制寺院的核心,即便强拆不成,依旧会推进转移管理权的计划。通过上文所说的手段,公然的霸占将改头换面,以“申遗维修费”为“糖衣炮弹”,先行进驻寺院,接着步步为营实现“CEO本地化”。通过这样的变相渗透和控制,管理权的转移最终要完成在大众耳目所不及处。表面以一片和谐覆盖,私下将财敛尽。
非法转移寺院管理权有损国家民族利益
兴教寺内,令我饶有兴趣的是历朝历代记录着寺院兴衰的石碑。碑文中记载,抗战时期,政府和社会各界人士出资修缮兴教寺,并冠以“护国”之名,祈愿佛法护佑国家战胜外侮,终获平安。解放以后,常明老和尚数十年住持兴教寺,维护寺院,发展寺院,寺院此有了今天的建制和教内的重要影响。
除了教化一方,兴教寺发扬佛教传统,为促进国际交流和世界和平做出了重大贡献。据记载,兴教寺在建国后曾数次接待各国政要的来访。1991年兴建卧佛寺时就得到了日本唯识宗药师寺大力资助,寺内还有中日友好樱花林纪念碑和中日永远友好纪念碑。
今天所见兴教寺内一屋一墙,一碑一像,无不是长期以来四方善信共同捐资出力修建而成,兴教寺的每一块砖上都凝聚着信众仁人的至诚心愿。
玄奘大师是世界的玄奘大师,兴教寺是世界的兴教寺,佛教是各民族地区和谐互助的典范。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时候,佛教界担当起国际友好往来的使命,维系国际间的友好关系,为国家的长远发展做出重大贡献。中日的建交,就有以鉴真大师之名进行宗教往来的契机。
而今,各国对玄奘大师寄予厚望,如果兴教寺被商业操作,势必会撕裂各民族地区佛弟子间友好往来的渠道,从而影响祖国统一战线的大政方针。
“宗教搭台、经济唱戏”的陋行国家早已明令禁止。非佛教人士和组织机构要插手操控兴教寺,这显然是越权违法的。有些部门与机构的做法已然罔顾国家法律和中央的决策,但在炙手可热之时,不要忘记挟佛敛财并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大手笔”,而是置国家民族长远利益于不顾的短浅之事。无论是谁,通过何种手段对兴教寺进行任何商业开发,都将毫无疑问地成为历史罪人。
作者: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