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城触幽
人坐在汽车里，灵魂已在翠恋青峰上飘荡。不用把视线放得太长，便可清晰地看到，道路两旁山腰上，藤树相绕、枝叶交叠的模样。目光稍有放纵，一幅含黛的山水画立刻映入眼帘。刚入湘西界内，就有灵气逼人之感。不是自吹，虽然对风水学一点儿不懂，来到这里我也能预感到，在这大山深处应该有一座凤巢——凤凰城的。
凤凰城，是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故乡。文友小平路上惊叹地问，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沈大师是如何从这大山深处走出来的？苗族花垣县文联主席龙宁英告诉我们；沈从文是沿水路走出去的。到了凤凰城，我们下榻在邻江的小木楼里。木楼所邻的江面不宽，江对岸吊脚楼的棱角、飞檐，重叠相向，玲珑精致。木楼前、石道边，游人与商贩卖买交易。水边洗衣女正用木捶，捶洗着衣物。人们做着各自的事情。宁英把我拉坐到低矮的木凉台上，指着侧前方对我说：“你看到了吗？那个圆塔就是文昌塔。我们木屋背后的山上，就是沈从文的墓地。大家都是文人，来到这里自然要沾点凤凰城的灵气和沈大师的才气。”
简单洗漱了一下，天大黑了。凤凰城随华灯耀起的那一刻而沸腾。岸上的凤凰城人潮涌动。江里的凤凰城在水波中流影。鳞次栉比的酒吧、的厅，爆出来的强节奏音乐砸向我的耳膜。出售各种纪念品和小吃摊摊主的叫卖，在卡拉OK弱拍时也涌跃出来。卖鲜花和水灯的孩子，拉一下游人的胳膊，拽一下游客的衣巾。我有点晕乎乎的感觉。晚餐，我们是在水边餐厅进行的。宁英点的全是苗家特色菜。说实话，我是吃不惯那味道的。古时候，这里交通及不便利，盐商进入这里有一定的困难。为了让餐桌上的食品味道丰富一点，当地人把肉或鱼切成片捂在坛里，待发酸后以备食用。为了便于储藏，他们还把肉、鱼类用烟熏成鱼干，肉干。
餐桌上，盘中的小鱼只有寸长，腹中却装满了鱼仔，这种鱼长不大，生活在浅水区，见到来人不逃不躲而是附在石头上一动不动，任人随意捕捉，当地人把此鱼叫做傻瓜鱼。还有一盘菜是干椒炒虫子。看一眼就心里发毛。盘中虫子叫桃花虫，只有桃花盛开的时节才能捉到。怎么说这也是稀罕之食品，岂有不尝之理？我小心的吃了三粒小虫，虫壳有点硬，口感像是油炸小虾。我最喜爱的是那里的蔬菜，青绿色，幽绿色，紫色，叶状、杆色各不相同，吃到嘴里青香，芬芳味也相异。很是爽口。席间，总有民间艺人前来要求献唱。飞檐红灯映木楼，山屏水波轻抚舟。再来一首轻弹小唱这不正是文人最享受的意境吗？于是我说道：“让她唱，让她唱吧！”她的声音是甜美的，她选的歌却是激昂的。她一开口就把我想象中的那份古幽雅趣赶了个净光。夜晚的古城是疯狂的，在这疯狂的喧嚣中，我却想听到轻歌低吟的古曲，我真的是晕得不轻了。
躺在白色的被褥里，能闻到墙板散发出的自然木香味。千里迢迢来到古城，我是不会把大好的时光用来睡觉的，第二天，起个大早，走出小木楼。空中落下了细雨，雨珠从屋檐落下，打在雨伞上，发出滴滴的声音。白天的古城变得清静了许多，古城面积不大，偶有路人丢扔弃物，但青石板的小路还是被雨水刷洗得比较干净。行在狭长的雨巷，我的心却空旷。当宁英把观看苗族银饰表演的佳宾卡送到我们手上后，我们急忙往演出现场——凤凰广场赶去。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在没开始演出前，我钻进了等待演出的银饰模特儿的方阵里，近距离的看银饰。男模银饰相对简单，只限于腰间。女模从头到肩，前胸后背，腰间裙穗，全被银子装饰起来，身体稍有动作，便银铃叮当，凤冠霞帔上的银片，颤颤晃晃。真是华丽，高贵，漂亮极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苗族的银饰是各民族中最华美的服饰。对于苗族为什么如何好银，我特意请教于苗族的一位银匠师傅，他说：“银，本是避邪之物。另外，历史上的苗族是一个多战事的民族。打了败仗就要撒离，在撒离的过程中，苗人把一部分东西扔掉，把值钱的东西变成银子携带在身上。现在和平了，银子不再作为便于携带的财产，而是作为一种炫耀和装饰被苗人佩戴。
午时，雨停了，我们回到了水边餐馆，坐在江边看着那幽静的山，平静的水，极具民族特色的吊脚楼……突然，山坡上的丛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声。宁英说是竹鸡在叫。她告诉我们，杜鹃是一种很懒的鸟，不自己做窝，却把蛋生到竹鸡的巢里，竹鸡看到凭空落入自己巢里一枚蛋，以为蛋是天上掉下来的，就大声疾呼“天做怪！天做怪！”我们细听了一下，竹鸡的叫声真的像是人说“天做怪”的发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自然中太多有趣儿的事，等着我们去听，去看，去发现。
午后，我们从小巷深处沈从文的故居出来，走到了后山他的墓地，守墓的老人是沈先生生前的好友请来的。沈从文的骨灰洒入了他深爱的故乡之水，沱江里。少部分石封在这墓地的五彩石中，我们手拿着黄色的鲜菊花立于墓前，宁英点燃了自带的香和纸钱，向着五彩石墓虔诚跪拜，我在凤凰广场买了一个鲜花做成的花环，一直顶在头上，算是我身体最高处之物，我从头上取下放到了沈从文大师的五彩石墓上，以表示我对这位大师的顶礼。离开墓地我们乘车前往德夯苗寨。
二、苗寨猎奇
山里不见曦月时，整个苗寨被大山的影子全部覆盖，鸟儿落巢熟睡，山涧发出溪水哗哗流动的声音，萤火虫喝醉酒般在漆黑的半空中划着不规则的舞步。进寨时，接待我们的苗族小姑娘翠翠通知大家，去参加篝火晚会。火苗像飘动的红绸，姑娘和小伙们表演着极具民族风情的节目。苗族是重祭祀，信鬼神的民族。节目里生动地反映了敬拜祖先、驱邪赶鬼、相亲、劳作等苗家人生活的内容。在一个节目中，一位巫师，把刚从炭盆里取出的烧得透红的长铁板，并列摆放在观众面前，然后把纸张放到铁板上，纸立刻燃烧起来，巫师光着双脚在铁板上把火蹭灭。观众席里发出一阵唏嘘声。相亲的节目相对给人的感觉要美好的多。那是一个演员与观众互动的节目。苗族姑娘拿着鲜花在观众席中寻找中意男士，然后把鲜花儿抛出，谁得到鲜花谁就得到场上表演节目。在这里戴眼镜的男士很受欢迎。苗族女孩儿大多认为戴眼镜的男士都有学识。被姑娘们选中的观众若不表演节目，她们会采用各种方式来惩罚，如抬人打夯，往脸上抹灰尘等。场上会爆发出一阵阵的快乐的笑声。苗族的鼓舞跳起来非常好看。小伙子阳刚强劲，带有武士的气势。姑娘们阴柔妩媚，动作仿插秧、织布、推磨的动作，看了他们的演出，你能真正地体会到艺术与生活是多么的不可分割。
清晨，阳光把天幕拉开，四围嶙峋的群山朗然入目，葱笼的绿和青灰的山体组成俊美秀丽的视觉效果。巨大的竹制水车缓慢的转动中把一股股白哗哗的清水送往高处。以低处流水为动力的水磨，在磨房里做着匀速的圆周运动。老妇手中的织布机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我确信在这缓慢，平静，幽然里，一定藏有我感兴趣的故事，着魔似的我用好奇去收集信息，用胆量去探视神秘，用心灵去撞击文化。
苗族自称是蚩尤的后代。5000多年前，居住于黄河中下游，后南迁长江中下游，现在遍布于中国南方的大部分地区。越南，泰国，老挝等国家，欧洲，美洲也有苗人的踪迹。在苗族倭寨，我看到的苗人在祭拜傩公，傩娘。传说地球一场洪难过后，苗家只存活了傩公，傩娘兄妹二人。他们兄妹来到一个山头祈求苍天，如若苍天允许他们兄妹成婚，那么从山上推下去的上、下磨盘就会合二为一，抛下磨盘后，他们来到了谷底，磨盘果然凸凹啮合，这对兄妹就繁衍了后来的苗人，成为了苗人的祖先。
苗族支系很多，单从服饰上和着装色彩上分，就有青苗、白苗、黑苗、花苗等。
苗族信仰自然，各支系的图腾也各不相同。查资料，他们的牛图腾似乎与蚩尤有关。传说，蚩尤是牛首、牛蹄、牛角的形象。枫树也是他们的图腾。他们的图腾还有犬、野猪、蛇、猴、蝴蝶等。每个图腾都有一个故事。这些图腾和故事与苗族渊源相伴。
苗族文化丰富多彩，许多神奇的故事总是令人瞠目结舌。据说，在过去，每座苗寨都有巫师，巫师在寨子里是受人尊敬的。他们是能自如来往于阴阳两界的人。寨子里的人，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有不适，就会寻求巫师的帮助。当我对巫师持有疑惑的时候，当地人对我说；远古的时候，巫和医是分不开的，过去的繁体字可以查到医字是这样写的，上面左医右殳，下面是巫，我感觉解释者的观点好像有点道理了。他们还给我讲了，赶尸匠，落花洞女，放蛊山妇的故事。
说起赶尸匠，苗族有个习俗，人死后一定要埋在自己的家乡。特别是有钱的人家，死了人一定想方法要把尸体运回来，在过去交通极不发达的山区，做到这一点是很有难度的。湘西这个地方，历来降雨量很大。山里草木繁茂，障气很大，很浓。尸体很难保存。那么如何把尸体完好地运回家乡？就需要赶尸匠来完成这个任务了。据说现在，在泰国的某个地方仍然存在着赶尸现象。
在湘西的大山里，长有各种开花的陈年老树。地壳运动在这里造成了许多的山洞，同时这里还有很多卡斯特地貌特有的溶洞，若有女孩在古藤老树边或山洞里突然神态失常，当地人会认为这位女孩子是被树神和洞神看中，那么她就要嫁给古树或终身生活于山洞。这种嫁给树神和洞神的女孩子，就被称为落花女或落洞女。其实电视里也有过对这种现象的解释，当地人对电视里把赶尸说成活人背尸回乡，把落花洞女说成因感情受挫而神经失常的解释抱以不同意见。
放蛊山妇的故事更是骇人听闻。有一位苗族女士对我说：在她小时候，妈妈告诉她在寨子里，不要跟寡言少语、不言不语、眼球发红、眼神游离的老妇说话，那样的人大多是会放蛊的。蛊分为爱情蛊，恨蛊，病蛊等。爱情蛊，一般是指男人背叛了感情，女人就会发爱情蛊，男人便回心转意，而且会像恋爱时那样对女人说些温情的话语。病蛊，指发蛊给特定的人，受蛊者会身体感觉不适。病蛊现在还有不少人会放的。原来只是在电视剧里或古书上看到和听到放蛊一词，在湘西真的听到这样的事，还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的。苗族阿婆们多穿黑色服装，常走山路行动很是利索。听多了苗寨的故事，再看到绿丛中行动敏捷的黑衣阿婆，我心里有点怕的感觉。
在湘西苗寨还有很多神奇的现象和神秘的事情，走马观花的我看到的是极有限的，写出来的更是有限。特别希望有人能深入那里，把更多神秘事情的缘由揭示出来，以满足像我这样好奇心极强的读者。
三、凤起凤飞。
自从我们走进了苗寨，苗族小姑娘翠翠就一直和我们行影不离。她的眼睛像清泉般清澈，声音像鸟儿般甜美。她跑跳在山路上，像只小兽物。看到她，就会明白什么是溶入自然，什么是天人合一。文友小平说，看到翠翠就会想起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
翠翠生活在贫困的苗寨，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十四岁就出来打工，我们去的时候，她的妹妹也在一个饭店里做工。生活的压力并没有压住小翠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准备明年参加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星光大道节目。我们提醒她，参加星光大道节目要有绝活才行，她毫不畏惧地向我们显示了她的才艺，她跳起了欢快的鼓舞，那一招一式真有点鼓王的模样儿呢。她又唱起了苗族山歌，那歌声仿佛在江水里打了个滚又飘向了绿色的山顶，回落在我们的心间，好揪人心的歌声啊！我问道：“你这么小，歌声为什那么委婉？那么哀怨？”她说：我小，可我们苗族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历史上，苗族在从黄河迁徙到湘西的过程中，我们的祖先是听着黄河的涛声过来的。苗族女人的泪水像黄河一样多，为了坚强的生活下去，苗人把哭声变为了歌声。所以我们会哭就会唱，也就是说苗人生下来就会唱歌。她还说准备跟巫师学踏火海……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学用脚踩烧红的铁板，我马上反对 “不要表演踩火板，那样看上去太残酷了……”听了我的话，翠翠诡秘的向我挤眼笑了笑说：“听你的，不踩火，反正我们苗家好节目很多，这辈子都学不完呢！到时候你们就看好了。”她是那么的自信，我们也忠心祝愿她在星光大道的舞台上取得好成绩，祝她真正成为一个从苗寨飞出的金凤凰。
就要离开苗寨了，就要离开湘西了，看着那山，那水和那里的人，我对文友小平在来的路上提到的，沈从文大师是如何走出大山一问，有了答案。沈从文把苗族的历史和苗寨的文化作为翅膀，飞出了大山，落在了北京，灵魂却飞往了高处。
感受了凤凰古城的神秘和灿烂，我忽然想到了贵州荔波联山湾，这也是一个可以跟凤凰古城相媲美的地方，虽然没有什么特别辉煌灿烂的文化背景，但其实也有一种山水相近、灵气相通的感觉，联山湾在当地的地图上都看不到，但却也孕育了一种另类、值得研究和学习的新文化，获得了“中华民族文化名牌景区”称号，曾经感动了贵州作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在中国乡村旅游界上非常活跃的新秀韦开典先生就是从联山湾这样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悄悄走出了大山，跟中国的旅游大师们在北京同台领奖。韦开典先生虽然远不及沈从文先生，但也是联山湾山水一种灵气的显现，也是联山湾人民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