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球馆里有节奏地回响，像一颗固执的心跳。吕文扬抬手，起跳，出手，篮球划出弧线，空心入网。汗水沿着他年轻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滴落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印记。他微微喘着气，抬手用护腕抹了把额角，不自觉地抿起嘴唇时，那对标志性的小虎牙便会悄悄探出头，为这张专注的脸平添了几分少年特有的倔强。
这是他加练的第五个夜晚。距离分区决赛，只剩最后三天。
队内训练赛时，他是公认的“影子”。速度不快，弹跳一般，技巧也并非最拔尖，总是不声不响地折返跑，完成自己的防守任务，然后把机会传给那些更耀眼的队友。教练的战术板上，他的名字很少被重点圈画。聚光灯似乎天生就不会打在他这样的球员身上。
但吕文扬心里有自己的谱系。他信奉的体育精神，不是镁光灯下的高光集锦，而是日复一日对平凡极限的挑战。他知道自己成不了摧城拔寨的利刃，那就做好一块最坚硬的盾。于是，每晚的加练成了他的必修课。不是练习那些花哨的过人，而是最枯燥、最基础的东西：滑步，卡位，预判传球路线。他会请队友模拟对方核心球员的进攻习惯，一遍遍被过掉，再一遍遍重新贴上去。
“文扬，差不多了，你那对虎牙都快累得缩回去了！”队友常这样开着玩笑劝他休息。
他只是咧嘴笑笑，虎牙在灯光下一闪：“再一会儿，就一会儿。”
决赛夜，气氛灼热得能点燃空气。对手的王牌，那个号称“得分机器”的得分后卫，果然在第三节爆发，连续命中，眼看就要将分差拉开。本方的主力小前锋身背三次犯规，防守开始畏首畏尾。体育馆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希望正一点点从本方替补席流失。
教练焦灼地扫视板凳席，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沉默的身影上。“吕文扬！”
他站起身，脱掉外套，眼神平静，只有紧抿的嘴唇让那对虎牙若隐若现，像一只即将投入狩猎的小兽。
上场，对位。山呼海啸的噪音瞬间将他包裹。对手显然没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替补放在眼里，一个虚晃接变向，就想如法炮制地突破。但吕文扬动了，他的横移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一道提前计算好的影子，精准地卡住了身位。对手撞在他仿佛生根的下盘上，一个趔趄。
全场第一次响起了针对对手的嘘声。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吕文扬个人防守的展览。他不知疲倦地缠绕着对方王牌，预判他的每一次出手，干扰他的每一次传球。他无数次倒地飞扑争抢地板球，膝盖和手肘很快布满擦伤。一次成功的防守后，他快速参与反击，接到传球，面前是罕见的开阔地带。所有观众都站了起来，期待一次英雄般的得分。
他却手腕一抖，球以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塞给了位置更好、无人盯防的队长。后者轻松打板命中，反超比分！回防时，队长用力揉了揉他的头，他回过头，露出的不再是腼腆的笑，而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带着虎牙的灿烂笑容，那笑容里，是毫无杂质的奉献与喜悦。
终场哨响，他们赢了。人群疯狂涌入场内，将进球的英雄们抛向空中。吕文扬悄悄退到人群边缘，汗水浸透了他的球衣，身体累得像要散架，但心里却无比轻盈。
这时，教练穿过喧闹的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拥抱了他。队友们也陆续围过来，掌声为他响起。
站在炫目的灯光下，感受着来自团队最坚实的认可，吕文扬再次笑了。那对可爱的虎牙，仿佛也镀上了一层金辉。它们不再是稚气的象征，而是他内心里，那头名为“坚持”的猛兽，所露出的最温柔的獠牙。他践行了一种最朴素的体育精神：成为基石，而非星辰；成就团队，亦即成就自我。这远比聚光灯，更令他心安与自豪。
